我的话音落下，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苏婉脸上的喜悦凝固了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，仿佛在看一个怪物。“玥玥，你……你说什么？薇薇她……她也是无辜的，她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
“无辜？”我冷笑一声，目光直视着她那双写满天真的眼睛，“她穿着本该属于我的华服，住着本该属于我的房间，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父爱母爱时，她当然无辜。那我呢？我在冬夜里穿着单衣发着高烧，靠外婆给人缝补衣服赚来的钱买药时，我无辜吗？我在学校食堂为了省两块钱，每天只吃素菜时，我无辜吗？苏女士，你的同情心是不是用得太泛滥了点？”

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，剥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，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。苏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嘴唇颤抖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一直沉默的沈从山，此刻终于抬眼，用一种全新的、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。他的眼神深邃如海，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。但他没有立刻答应，也没有立刻拒绝。

我挺直了背脊，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。我知道，这一刻，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一场博弈。如果我连这点主动权都争取不到，那么我回到沈家，也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跳进另一个名为“金丝笼”的陷阱，成为一个任由他们摆布的、带着愧疚标签的“补偿品”。

我不要补偿，我要的是复仇，是清算。

“爸，妈。”我忽然换了个称呼，声音放缓，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，“你们找回我，不就是为了‘拨乱反正’吗？既然如此，那就从第一步开始。让冒牌货，回到她该在的位置。让**人，堂堂正正地走进家门。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，那我实在怀疑，你们所谓的‘亏欠’和‘爱’，到底有多少真心。”

沈从山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。他终于点了点头，做出了决定。

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
他拿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，语气不容置喙：“李司机，你现在马上去一高，把薇薇接回来。对，立刻，马上。告诉她，家里有天大的事，十五分钟内，我必须在别墅门口见到她。”

挂掉电话，他对我说：“我们可以出发了。”

事情的走向，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。我心中那股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。

我转过身，走向角落里的外婆。我蹲下身，轻轻握住她冰冷粗糙的手。外婆浑身都在发抖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恐惧。

“玥玥……你……你真的要跟他们走？”她哽咽着问，“外婆……外婆舍不得你……”

“外婆。”我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，这是我全身唯一的柔软之处，“我不是去享福的。我是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。”

我凑到她耳边，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那个女人，那个顶替了我身份的人，就是一直在学校里欺负我的林薇薇。您还记得吗？上次我额头上的伤，就是被她的跟班推倒磕的。”

外婆的身体猛地一僵，眼中迸发出愤怒与恨意。

我继续说：“我不会就这么算了。他们欠我的，欠您的，我会一笔一笔，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您在这里等我，照顾好自己。很快，我就会回来接您，带您住进大房子，请最好的医生给您看病。”

我的话像一剂强心针，让外婆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主心骨。她用力地点了点头，反手握紧我：“好孩子，外婆信你。你去吧，不用担心我。但你也要小心，那家人……心眼多。”

我心中一暖，知道外婆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。

我站起身，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我十七年苦难与温暖的小屋，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沈从山和苏婉走了出去。

坐进那辆宾利的后座，我感觉自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柔软的真皮座椅，恒温的空调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高级的香氛。车子平稳地启动，将身后那片破败的旧城区，连同我十七年的贫穷，一同隔绝在车窗之外。

苏婉坐在我身边，几次想开口和我说话，都欲言又止。她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瓶依云矿泉水：“玥玥，渴了吧？喝点水。”

我没有接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谢谢，我不渴。”

我的冷淡让她有些受伤，她默默地收回了手。沈从山在前排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，什么也没说。

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他们或许以为，一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女孩，乍然得知自己是豪门千金，应该会欣喜若狂，会感激涕零，会对他们充满孺慕之情。

可惜，我不是。

苦难没有让我变得软弱，只让我学会了像狼一样思考。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温情是最无用的东西。我要让他们明白，我不是一只被找回的、温顺的小白兔。我是一匹饿了十七年的狼，回到我的领地，是为了巡视我的江山，驱逐我的敌人。

车子一路向东，驶入了本市最顶级的富人区——浅湾别墅区。

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独立的城堡，掩映在繁茂的绿植之中，彼此间保持着遥远而礼貌的距离。我们的车最终在一座占地面积最广、风格最为恢弘的法式庄园前停下。

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，车子沿着长长的车道行驶，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和绚烂的玫瑰花圃。尽头，是一栋三层高的白色主建筑，在夕阳的余晖下，美得像一幅油画。

这里，就是沈家。就是我本该生活了十七年的家。

司机为我拉开车门。我走下车，站在喷泉广场前，仰望着这栋宏伟的建筑。我没有丝毫的激动和归属感，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。

这里很美，但也很陌生。它不属于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蒋玥。

沈从山走到我身边，沉声说：“我们进去等她。”

“不。”我摇了摇头，目光坚定地看着庄园的大门方向，“就在这里等。我要她一下车，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。”

我要让她体会一下，从天堂坠落的瞬间，是什么感觉。

沈从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最终还是依了我。苏婉有些不忍，想劝说几句，却被沈从山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
于是，我们三个人，就在这别墅的门前，静静地等待着。

等待的时间并不长，却感觉无比煎熬。苏婉不停地看着手表，显得坐立不安。沈从山则面无表情，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
只有我，像一尊雕塑，冷静地站在那里，积蓄着我所有的力量。

终于，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，以一种嚣张的速度，从大门口冲了进来，一个漂亮的甩尾，停在了我们面前。

车门打开，林薇薇……不，现在应该叫她沈薇薇了。她穿着和我白天在学校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香奈儿套装，从车上跳了下来。

她看到门口站着的沈从山和苏婉，脸上立刻堆起甜腻的笑容，跑过来挽住苏婉的胳膊，撒娇道：“爸，妈，怎么回事啊？李叔叔火急火燎地把我从学校叫回来，说有天大的事。什么事啊？吓死我了。”

说着，她的目光才终于落到了我身上。

当她看清我的脸时，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。

“蒋玥？”她尖叫起来，像是见了鬼一样，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！谁让你进我家的！保安呢！”

她那副高高在上的、颐指气使的模样，和我记忆中每一次她找我麻烦时一模一样。

我看着她，缓缓地勾起嘴角，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。

“你家？”我轻声反问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，“沈薇薇，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？这里，是我的家。”

“你疯了吧！”沈薇薇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，然后转向沈从山，“爸！你快把这个穷鬼给我赶出去！她肯定是偷偷溜进来的！她弄脏了我们家的地毯！”

然而，她预想中父亲的***之怒并没有出现。

沈从山只是面色沉重地看着她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薇薇，她没有疯。她说的是事实。”

他顿了顿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才说出那句足以打败沈薇薇整个世界的话。

“她，才是我和你***亲生女儿。而你……是当年在医院里，和她抱错的那个孩子。”

沈薇薇脸上的血色，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从山，又看看苏婉，最后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。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爸，你别开这种玩笑，一点都不好笑……”她的声音开始发抖，身体也摇摇欲坠。

苏婉心疼地想要上前扶她，却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。

我向前一步，站到沈薇薇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我比她高半个头，这个身高差，此刻成了绝佳的心理优势。

“怎么，听不懂吗？”我微笑着，欣赏着她脸上那副惊恐欲绝的表情，“那我再说得简单一点。你，沈薇薇，是个冒牌货。你现在拥有的一切，你的姓氏，你的父母，你的房子，你的钱，全都是我的。你偷了我十七年的人生。”

“不！你胡说！你这个骗子！”沈薇薇崩溃地尖叫起来，她猛地推向我，“你给我滚出去！”

我没有躲，任由她推了我一把。我踉跄着后退两步，而她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，摔倒在地。

“薇薇！”苏婉惊呼一声，立刻冲过去将她扶起来，满眼都是心疼。

沈薇薇躲在苏婉怀里，指着我，歇斯底里地哭喊：“妈！你快告诉她！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！我是你们的女儿啊！我才是沈薇薇！”

看着眼前这母女情深的一幕，我嘴角的笑意更冷了。

我看向沈从山，淡淡地问：“沈先生，这就是你说的‘拨乱反正’？看来，十七年的感情，果然比血缘更重要。既然如此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。告辞。”

说完，我转身就走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。

“站住！”

沈从山终于开口了，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。

他走过去，强行将沈薇薇从苏婉的怀里拉了出来，让她站好。然后，他看着沈薇薇，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宠溺，只剩下冰冷的失望。

“沈薇薇，闹够了没有？DNA鉴定报告就在这里，事实就是事实，由不得你抵赖！”他厉声喝道，“你现在，立刻，马上，向蒋玥……向你姐姐道歉！”

“我不！”沈薇薇倔强地昂着头，泪水糊了满脸，精致的妆容一片狼藉，“我没有错！我凭什么要向这个穷鬼道歉！”

“啪！”

一个清脆的耳光，响彻了整个庭院。

沈从山竟然亲手打了她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沈薇薇捂着脸，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。苏婉也惊呆了。

我站在一旁，冷眼旁观。我知道，沈从山这一巴掌，不是打给沈薇薇看的，而是打给我看的。他在向我表明他的立场。

“我再说一遍。”沈从山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道歉。然后，欢迎你姐姐回家。”

沈薇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，屈辱、愤怒、恐惧，在她眼中交织。她看着盛怒的父亲，又看看哭泣的母亲，最后，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，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
在绝对的权势面前，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，都被碾得粉碎。

她咬着牙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“对……不……起。”

然后，她低下那颗高傲了十七年的头颅，用一种比哭还难听的声音，说出了那句我期待已久的话。

“欢……迎……姐……姐……回……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