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天宇用毛巾胡乱擦了两把脸,水珠顺着他下巴滴到锁骨上,有点凉。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,眼神有点沉。
苏曼卿刚才那出戏,太刻意了。真把他当毛头小子糊弄?
他爹林国栋在商场上混了大半辈子,什么美人计没见过,最后怎么就栽她手里了?这里头没点真东西,他林天宇打死都不信。
“哥!你掉厕所里啦?快点!曼卿姐熬的粥真香!”
楼下传来妹妹林薇的声音,清亮亮的,带着没心没肺的欢快。
曼卿姐。
林天宇皱了下眉。林薇一直不肯叫“妈”,也不叫“苏姨”,就固执地叫“曼卿姐”。苏曼卿倒也不介意,笑吟吟地应着。
这称呼,听着就像姐妹,乱了辈分。但在这个诡异的家里,好像也没什么不对。
他套上衬衫和西裤,对着镜子系扣子的时候,手指尖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抖。不是怕,是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邪火和愤怒搅合在一起,烧得他心口发闷。
深吸一口气,拉开门下楼。
餐厅里,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照得一室明亮。
苏曼卿和林薇已经坐在桌边了。
苏曼卿换了一身鹅***的连衣裙,头发松松挽起,露出纤细的脖颈。脸上带着浅笑,正给林薇剥鸡蛋。那副样子,温婉贤淑,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后妈。
“天宇,快过来,就等你了。”苏曼卿抬眼看到他,笑容加深,眼神清澈得找不到一丝杂质,仿佛早上那个穿着性感睡裙闯入他房间的是另外一个人。
林天宇“嗯”了一声,拉开椅子坐下。
小米粥熬得软糯,几碟小菜清爽可口。保姆张妈手艺一向不错。
“哥,你今天真磨蹭。”林薇咬了一口鸡蛋,含糊不清地说,“是不是紧张啊?今天要去见那个难缠的李总监了吧?”
林薇今年大二,学设计的,心思单纯,对公司里那些暗流涌动一无所知,只知道她哥空降过去,好像不太顺利。
“吃你的饭,少打听。”林天宇端起碗,喝了一口粥,温度正好。
苏曼卿把剥好的鸡蛋放到林天宇面前的碟子里,动作自然:“别给自己太大压力,天宇。慢慢来,公司那些老人……唉,都是跟你爸打江山的,有点脾气也正常。”她轻轻叹了口气,眉宇间染上一抹轻愁,恰到好处,“要是国栋还在……”
她没再说下去,拿起纸巾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。
林天宇心里冷笑。这话听着是安慰,细品品,不是在暗示他能力不够压不住老人,就是在提醒他爹死了没人给他撑腰?
他夹起一筷子凉拌黄瓜,嚼得嘎嘣响。
“没事,苏姨。我能处理。”
苏曼卿看着他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:“嗯,我相信你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一定要跟苏姨说,虽然我不太懂公司的事,但……总能帮你想想办法。”
林天宇没接话。他能找她帮什么忙?帮她更快地把她爹的公司掏空吗?
饭桌上短暂地安静下来,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。
林天宇状似无意地抬眼,飞快地扫过苏曼卿。
她坐姿优雅,小口喝着粥。阳光照在她侧脸上,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。那鹅***的裙子衬得她愈发娇嫩。
他的目光下滑,落在她拿着勺子的手上。指甲圆润,淡粉色,看着很干净。
但他注意到,她右手食指的指甲边缘,有一道非常非常细微的、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的划痕,颜色比周围略深一点,像是……被什么硬纸片或者文件边缘划了一下?
一个天天在家养尊处优、浇花弄草的后妈,手指怎么会出现这种痕迹?
除非她近期接触过大量的纸张文件?比如……公司报表?合同?
林天宇的心猛地一跳,但脸上不动声色,继续低头喝粥。
“对了,天宇。”苏曼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放下勺子,“你爸爸书房里那个带锁的抽屉,钥匙你见过吗?就是放他一些私人物品的那个。我想着把他的一些老照片整理一下,做个相册留念。”
来了。
林天宇握勺子的手紧了一下。
他爹书房有个老式的红木书桌,最底下有个带暗锁的抽屉。他小时候淘气,还想撬开来着,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。他爹当时说,那里头放着很重要的东西,让他不准碰。
后来他长大了,也就忘了这茬。
父亲死后,他沉浸在悲伤和怀疑里,还没顾得上仔细整理遗物。
苏曼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?她想要什么?
“没印象。”林天宇抬起头,表情困惑,“我爸书房还有带锁的抽屉?我都没注意。钥匙……可能随着我爸的遗物一起火化了吧?或者丢了。”
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。
苏曼卿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,但立刻又被温柔覆盖:“哦,这样啊……那算了。我就是想着留个念想。找不到就算了,可能也没什么重要的。”她笑了笑,掩饰性地撩了下头发。
林天宇却几乎可以肯定:那个抽屉里,有她想要的东西!
而且那东西,很可能跟他父亲的死,或者公司的某些秘密有关!
他想起早上她问的那句“昨晚有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”。
难道她昨晚……已经在偷偷找那个钥匙了?那道指甲划痕,就是那时候弄的?
一顿早饭,吃得各怀鬼胎。
林天宇几下喝完粥,拿起餐巾擦擦嘴:“我吃好了,先去公司。”
他得立刻去书房看看!
“路上小心。”苏曼卿柔声嘱咐。
林天宇站起身,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,大步朝门口走。
经过书房门口时,他脚步顿了一下。房门虚掩着一条缝。
他眼神沉了沉,继续走向玄关换鞋。
出门,上车,发动。
黑色的轿车驶出林家别墅。
开出去大概五分钟,在一个红绿灯路口,林天宇猛地一打方向盘,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小路。
他把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树下,熄了火。
心跳得有点快。
他不能去公司。他必须立刻回去,趁苏曼卿还没反应过来,去检查那个带锁的抽屉!
他拿出手机,找到助理的电话拨了过去。
“喂,小陈,我上午有点急事,可能晚点过去。李总监那边要是问起来,你帮我应付一下,就说我……就说我身体不太舒服,去医院了。”
小陈是他爸以前给他安排的人,还算可靠。
挂了电话,林天宇深吸一口气,盯着车窗外。
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,斑驳陆离。
就像他现在看到的这个家,表面光鲜温暖,底下却布满阴影和陷阱。
他等了大概十分钟,确定没人跟梢,才重新发动车子,绕了另一条更远但更隐蔽的路,悄无声息地返回了林家别墅。
他把车停在离别墅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隐蔽处,下了车,像只猫一样,蹑手蹑脚地靠近。
后门通常只有张妈买菜或者倒垃圾才会走。他运气好,门没锁。
客厅里静悄悄的,能听到厨房传来水流声和张妈哼歌的声音,估计在洗碗。
苏曼卿呢?林薇呢?
林天宇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
楼上似乎有关门的声音,像是……从他妹妹林薇的房间里传出来的?还有隐约的说话声?是苏曼卿在和林薇说话?
好机会!
林天宇不再犹豫,踮着脚尖,飞快地穿过客厅,闪身上了楼梯。
二楼走廊也空无一人。
他迅速来到书房门口,拧开门把手,闪身进去,然后轻轻把门带上,反锁。
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和木头味。
他爹林国栋是个老派的人,喜欢实体书和实木家具。
那个红木书桌就摆在窗边。
林天宇几步跨过去,蹲下身,看向最底下那个抽屉。
果然,一个老式的黄铜锁孔映入眼帘。
他伸手拉了拉,纹丝不动。锁得很牢。
他仔细观察锁孔周围,没有明显的撬动痕迹。又摸了摸抽屉的缝隙,里面似乎塞得挺满。
钥匙……钥匙到底会在哪?
他爹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哪里?
林天宇直起身,环顾整个书房。
书架、办公桌、沙发、茶几……
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书桌桌面上摆放的一个相框上。
那是他小时候的全家福,他爹,他早逝的亲妈,还有小小的他,笑得很开心。
他爹很珍视这张照片。
林天宇心里一动,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。
相框背后是卡扣式的。
他心跳加速,手指微微颤抖着,打开了相框的背板。
里面,除了照片,果然还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、已经有些发暗的黄铜钥匙!
找到了!
林天宇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。
他迅速取出钥匙,合上相框,把它恢复原状。
他再次蹲下身,将钥匙**锁孔。
有点涩,他轻轻转动了一下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锁开了!
林天宇深吸一口气,缓缓拉开了那个沉重的抽屉。
抽屉里果然塞满了文件。最上面是一些老照片、几本旧笔记本,还有他爹的一些收藏品,比如老邮票什么的。
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。
林天宇皱眉,开始仔细翻找。
他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,放在地上。
照片,笔记本,集邮册……
直到抽屉快要见底,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、冰凉的东西。
那是一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,塞在抽屉的最深处,外面还缠着几圈麻绳。
这是什么?
林天宇的心提了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,剥开已经有些发脆的牛皮纸。
里面露出来的,竟然是一个黑色的、款式很老的智能手机!
他认得这个手机!这是他爹林国栋几年前用过的备用机,后来好像说丢了,就没再见过。怎么会藏在这里?还包得这么严实?
林天宇按下开机键。
屏幕黑了片刻,然后竟然缓缓亮了起来!
有电?!虽然电量显示只剩下一格红。
手机似乎没有设置锁屏密码。他直接划开屏幕。
桌面很干净,只有几个基本应用。
他的手指有些发颤,先点开了通讯录。
空的。
短信收件箱。空的。
通话记录。空的。
都被删干净了?
林天宇不死心,又点开了相册。
也是空的。
一种失望的情绪涌上来。难道这手机就是个故布疑阵的烟雾弹?
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,手指无意中点开了“文件管理”的图标。
里面有一个文件夹,名字叫——“备份”。
他呼吸一窒,立刻点了进去。
文件夹里,只有一个音频文件。文件名是一串混乱的数字和字母组合,像是随手乱打的。
创建日期……竟然是他父亲车祸身亡的前三天!
林天宇的手指悬在屏幕上,微微发抖。
他有种强烈的预感。这个音频文件,至关重要!
他四下看了看,书房隔音很好。他走到门口,再次确认门是反锁的。
然后他回到书桌旁,从公文包里拿出蓝牙耳机,连上手机。
他不敢外放。
点开音频文件。
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嘶嘶的杂音,还有模糊的脚步声。
然后,是一个他无比熟悉、此刻听来却让他眼眶发热的声音——他父亲林国栋的声音!
声音压得很低,语速很快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……恐惧?
“…………时间不多了,我必须留下点东西……他们动作太快了……老周……老周恐怕已经……”
(一阵剧烈的咳嗽声)
“……账目不对……很大一笔钱……流向海外……查不到源头……但她脱不了干系……曼卿……我没想到她……”
(声音变得极其痛苦和沙哑)
“……如果……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……天宇……去找……去找一个叫‘老K’的人……告诉他……账本……账本在……”
(突然,音频里传来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像是门被撞开的声音!)
(他父亲的声音陡然变得惊慌失措:“谁?!你怎么……”)
(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和混乱的撞击声!)
(最后,一切归于死寂。)
音频到此戛然而止。
林天宇僵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,手脚冰凉。
耳机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,和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。
他父亲……不是意外死亡!
他是被灭口的!
因为他发现了账目问题!发现了苏曼卿的秘密!
那个“老K”是谁?账本又在哪里?父亲最后的话没说完!
“砰”的那一声……是有人闯进去了!被发现了!
那个时间,那个地点……闯进去的人,会不会就是……苏曼卿?!
林天猛地抬起头,眼中布满血丝,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他死死攥着那部旧手机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就在这时——
咚咚咚!
书房的门,突然被敲响了!
苏曼卿那柔媚入骨、此刻听在林天宇耳中却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,隔着门板传了进来:
“天宇?你在里面吗?怎么还没去公司呀?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
“开门让苏姨看看,好不好?”
她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,和冰冷的笑意。
“天宇?你在里面吗?怎么还没去公司呀?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
“开门让苏姨看看,好不好?”
苏曼卿的声音像一条***冰冷的蛇,顺着门缝钻进来,缠绕上林天宇的脖颈,让他瞬间窒息。
冷汗“唰”地一下就从林天宇的额头和后背冒了出来。
她怎么知道他回来了?还精准地找到了书房?!
是张妈?还是她一直就在暗中盯着他?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,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。
地上摊着的照片、笔记本,手里攥着的旧手机,耳机里似乎还在回响着父亲临死前惊恐的声音……这一切都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无所遁形!
不能慌!
绝对不能慌!
林天宇猛地吸进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,反而让他的大脑在极度的惊恐后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清明。
他闪电般地将那部旧手机塞进西装内袋,冰凉的机身贴着他的胸膛,激得他一个哆嗦。
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,近乎粗暴地将地上那些照片、笔记本胡乱塞回抽屉!
钥匙!钥匙还插在锁孔上!
他拔出钥匙,看也不看,顺手塞进公文包侧面的夹层里。
“咔哒”一声,把抽屉推回去锁上!
整个过程不到十秒,他的手抖得厉害,但动作却快得惊人。
“天宇?”门外的苏曼卿又敲了一下门,声音里那点虚假的温柔快要挂不住了,透出丝丝缕缕的怀疑和冷意,“我听到里面有声音哦。你怎么了?是不是不舒服?快开门!”
林天宇直起身,再次深吸一口气,抬手用力***了几下脸颊,让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红,更像生病的样子。他甚至故意弄乱了自己的头发,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。
然后,他脚步虚浮地、故意弄出点沉重动静地走向门口。
拧开反锁,拉开门。
苏曼卿就站在门外,离门极近。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试探,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疑虑,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锐光闪烁,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林天宇。
但在门打开的瞬间,所有这些表情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,换上了恰到好处的担忧。
“天宇,你真的不舒服?脸色这么差?”她说着,目光却极其迅速地越过了林天宇的肩膀,扫向他身后的书房,尤其是那个红木书桌的方向。
林天宇侧过身,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,同时用手捂着嘴,发出一阵压抑的、听起来很难受的干咳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他咳得眼角泛红,声音沙哑,“没……没事,苏姨。就是突然有点头晕恶心,可能……可能是昨天吃坏东西了,或者有点中暑。”
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,眼神也放得有些涣散:“回来想找点药,没找到……吵到你了?”
苏曼卿的眉头微微蹙起,目光依旧在他脸上和身后的书房里来回逡巡,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。
“怎么突然就病了?严重吗?要不要叫家庭医生来看看?”她说着,竟然往前迈了一步,想挤进书房!
林天宇心里警铃大作,脚下立刻一软,整个人像是脱力一样,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,正好撞向苏曼卿!
“呃!”苏曼卿猝不及防,被他撞得向后一退,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。
林天宇几乎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,脑袋也耷拉下来,抵着她的肩膀,继续有气无力地哼哼:“晕……好晕……苏姨,我……我想回房躺会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