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黑色的痰液稳稳落在羊皮纸上。
「疯狗!要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老夫一刀砍死你。」童贯骂道,「把这条疯狗赶走。」
五个兵卒拖着韩昉往北走,另有两个兵卒牵着韩昉和萧容的两匹马,跟在后头。韩昉也不挣扎,任由兵卒们摆布。他仰头喊道:「天日昭昭!天日昭昭!背信之徒,必遭报应!」
兵卒们走到离童贯军帐二百多丈远的地方,这才止步,将韩昉摔在地上。
萧容扶起韩昉,问道:「韩状元,你还好吧?」
「还好,还好。」
韩昉和萧容骑上马,沿着官道往回骑行。
两人骑进一片白杨树林,身后的童贯大军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。韩昉伸手对萧容说道:「那张澶渊之盟的誓书还在你这吧?给我。」
萧容将写着誓书的羊皮纸交给韩昉。「宋国背信弃义,这誓书不过是一张废纸。」
韩昉小心摊开羊皮纸。那口带血的痰渍赫然在目。韩昉将羊皮纸重新卷起,塞入怀中暗袋。
「韩状元,这是要将誓书交还给翰林院?」萧容问道。
「不。」韩昉说道,「这誓书是给萧太后的。」
「萧太后?」萧容说道,「原来你是被萧太后派出来的。」
「这次求和之行出发之前,我从萧太后那里领了一个秘密任务,这卷誓书至关重要。」
「什么秘密任务?」
「既是秘密,自然是没法说出口的。」
「是,韩状元说的是。」
自此,两人一路无话。
直到进了辽国国境边上的一座驿站,萧容将白马的缰绳交给驿丁,换上了一匹青马。「韩状元,你我使命有别,我赶着向天锡皇帝复命,就此别过,后会有期。」萧容说完,调转马头向北,扬鞭抽打着空气,朝着燕京方向疾驰而去。
韩昉向驿丁索要了一个肉夹馍,又要了一碗清水。吃完饭,韩昉从马栏里选了一匹纯种诸藩马,在两个辽国护卫的陪同下,重新上路了。
他骑着马,不急不缓地走在乡间小路上,走在空旷的田野间。
等他回到燕京都城,想必天锡皇帝早已从萧容那得知,他此行的任务失败了,宋国拒绝了大辽的求和,童贯大军压境,不肯退兵。他想象着新登基的天锡皇帝耶律淳听到萧容的汇报后,病恹恹的那张脸上浮现的失望和不安。
萧太后呢?他自己该怎样向住在深宫里的萧太后汇报?「萧太后,臣有辱使命,和谈失败了。」——该用怎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,才能避免萧太后迁怒于他?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萧太后那张五官立体清晰的长脸。服侍她的这些年,他从未见她笑过。
「和谈失败了,但是——」停顿一会,「太后给臣准备的后备计划,微臣成功执行了。」然后,他将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誓书,为萧太后展示那块沾有童贯血迹的痰渍。
整件事情将会就这么过去。照他的推想,萧太后不会将求和失败怪罪在他的头上,只会寄希望于那张誓书。伺候帝王,保全身家之术,不过如此:欲扬先抑,和作文章沽名钓誉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别。为官十几年,他总结出了许多秘不外传的为官之道。
让萧太后多等几天,没关系的。他慢悠悠地骑着马,欣赏着乡间小道初春时节的景色。如果此刻有笔纸,他会停下来写一会诗。